認識宜興胎土系列(一)--辨識石黃朱泥與紅土壺之差異

本帖最後由耕心人於 2010-11-8 18:32 編輯

認識宜興胎土系列(一)--辨識石黃朱泥與紅土壺之差異

嫩泥，出趙莊山，以和一切色，上乃粘脂可築，蓋陶壺之丞弼也。石黃泥，出趙莊山，即未觸風日之石骨也。陶之乃變朱砂色。天青泥，出蠡墅，陶之變黯肝色。又其夾支，有梨皮泥，陶現梨凍色；淡紅泥，陶現松冶變化尚露種種光怪雲。老泥，出團山，陶則白砂星星，按若珠[王非]，以天青、石黃和之，成淺深古色。白泥，出大潮山，陶瓶盎缸缶用之，此山未經發用，載自吾鄉白石山。江陰秦望山之東北支峰。~~~~~ 陽羨茗壺系 (明‧周高起)

自古以來，中華民族對「朱」、「紅」、「赤」三字廣義定義總覺得一樣，一般壺友對於分辨朱砂、朱泥、紅土等胎土或許覺得麻煩，統稱紅胎壺品為「紅泥」，常用「朱泥」一辭概稱之。其實，對專業的宜興壺收藏者而言，朱砂、朱泥、紅土三種胎土的壺品成形方式是完全不同的，其礦土來源、泥料級配、製作工序、燒窯特徵都具差異，收藏價值不同實不宜一概認定。一般而言，朱砂、朱泥泛指高品質的紅泥，成形年代較早，其礦源較為稀少，不可能像紅土般大量開採。筆者身為資深宜興壺藏家，常遇玩壺同好有相同問題，今整理相關知見與讀者共享。

~~~石黃朱泥與紅土壺之淵源與沿革~~~
《陽羨砂壺考》述及：『土質而論，自明迄今凡數百載，一山土層開發既盡，不得不向他山求之，產土之穴既異土質，自屬不同，鑑賞亦隨之而別。』明清時期，宜興丁蜀地區附近農民於農閒之際，局部開採趙莊山、黃龍山的露天嫩泥、甲泥等天然礦料，製作宜興砂陶製品。朱泥壺與朱砂壺的原「色母」－石黃泥即是夾藏在嫩泥礦中間，石黃泥這未觸風日之石骨就是由嫩泥中揀選出來的。
明代中期的砂壺多呈暗紅色，實因當時嫩泥礦土「去土氣」後尚未添加「石黃」，甚至多將其篩出，以致壺品表面紅色暗沉，砂感十足；直至明末清初，宜興壺家了解撿選嫩泥石黃石骨後，磨碎研磨再配合煉土後的嫩泥調土製壺，所製成品就是康雍乾三代的朱砂器；乾隆以後由於文人改變觀賞茶壺胎土之美感，以及南方工夫茶胎泥特色等變革，宜興壺家著重壺器胎亮水美的外觀，增加研磨後石黃泥比例，朱泥壺大量出現在乾隆中晚期，進而取代了朱砂器；清中以後，壺家重視養土，朱泥壺石黃泥添加比例高，色澤轉趨紅潤，高溫甚呈棕紅。嫩泥石黃產量極少，石黃嫩泥含大量純氧化鐵、石英、二氧化矽等成分，清末(民初) 趙莊山嫩泥石黃石骨因礦源「露天」易開採部分幾已開採殆盡，深層開採困難度高。另因朱泥壺收縮比大達20-30%，亟需時間來煉泥養土，且製作前後工序甚為繁瑣，實需百般呵護。加上燒窯方式改變，控溫不易，當時朱泥壺成陶率不到60%。，添加高鐵礦料的「雙料加工」朱泥，其製品足溫時壺蓋內多閃銀光。民初至五O年代，中國境內戰爭不斷，朱泥壺泥料難尋，非民初商品主流，壺家多製2杯、4杯小器，壺家與宕戶成本考量，除非有訂單，否則甚少生產朱泥壺。

直至一廠成立時的五O年代後期，宜興一廠有感於泰國、馬來西亞及日本等華人飲茶地區，仍有朱泥壺的需求，但苦於嫩泥石黃量少，胎泥難養且燒窯後成陶率低，五O年代起，在川埠查林、濮東小埠頭等地，發現可替代石黃的小紅泥。其礦石外觀為淺黃綠色塊岩，是一種以黏土為主要礦物成份的粉砂質致密黏土岩。其礦物組成經薄片光學鑑定為 :伊利石、高嶺石、氧化鐵、石英和白雲母。小紅泥具有相似於嫩泥石黃化學特性及礦物構成，但其氧化鐵含量高，雖可單獨成陶，但為輔助其成陶時的工藝性能，六O年代生產時仍會添加少量傳統石黃。早期紅五形壺、請飲中國烏龍茶標準壺、早批的鴿頸標準壺等都為「小紅泥」的典型代表壺品。後來，為因應文革後七O年代後期大量訂單，一廠也由黃龍山紅泥原礦提煉出紅泥(玩家所稱的紅土)，紅泥為宜興早期紅壺是最常用之胎土，當時因礦脈金屬成份較高【實應攙和氧化鐵】，所生產的茶壺會產生火疵、小熔點，日久使用，泡養出似朱泥胎土，深獲早期壺愛好者所愛。但紅土新壺初用，茶湯略現砂氣，經使用壺身展現出朱紅，泡養數日則似朱泥，其胎土表面難得看見顆粒，只現紅泥包漿，一般玩家常讚不絕口，但泡茶茶湯仍不若傳統朱泥。近年來，川埠、濮東紅泥為基礎泥加入適當氧化鐵成為「嫣紅泥」、「大紅袍泥」、「大紅泥」等，若再加上適當調土其名稱已多的記不清，其陶色亮紅，但成陶溫度偏低，新壺初用，茶香揚但現砂氣，且湯水不潤，泡養前後變化不大。

~~~石黃朱泥與紅土之壺胎特性~~~
清代所稱紅泥，不外是朱砂、朱泥，其乃泥礦中的石黃，《陽羨茗壺系》稱「石黃泥」，其產地乃於宜興川埠趙莊（山），礦層位于嫩泥礦層底部，含氧化鐵極高，質堅如石，但礦層形貌瑣碎，自古產量不高。康雍乾三代紅泥佳品是朱砂器，其因當時嫩泥礦層接近地表較易取得，壺品石黃含量高，且製作時參雜嫩泥生砂，漂洗後嫩泥生砂黃粒子會伴隨製陶共生，配合龍窯燒製，壺品多為橙紅胎。泡養間胎色變化大，深為古壺玩家所喜。「養壺猶如盤玉」，上品者以天然溫潤者為上品，加上配戴者長期汗浸，百般呵柔，撫摸把玩玉質愈發潤美，形成美麗包漿；朱砂(泥)壺亦一般，未泡養前樸拙晦暗，浸水溫潤透明感佳，一經壺家茶湯潤浸，水色立顯，使用久了，茶油滲進胎土，看似凝脂白玉，寶光愈形潤美。紅土與現代朱泥壺則因氧化鐵含量高，養土不及加上燒窯瞬間高溫，以致石英包漿厚，以致泡養間茶油均勻覆蓋外漿，胎土變化不大，甚至覺得新亮。清鳳坡亦於「瑣談八則」提及清代壺「壺泥」時「...朱泥壺自明季以迄乾嘉，均甚質美；道光而後雖製作極工，泥質已不如前，非淡則微黃，且欠溫潤；...是故後之作者縱有精工亦為土質所限。」所以，談及養壺，紅泥壺胎以朱砂為上品，次求朱泥與小紅泥，紅土壺泡養前後變化不大。

朱砂、石黃朱泥及紅土間之差異，在時空變換的角色下，亦如《陽羨砂壺考》所述，趙莊朱泥原礦幾經開採在民初時幾已斷盡，一廠成立前後貯量已甚少，更因其製壺多需時間養土煉泥，否則燒窯成品良率不高，六O至七O年代宜興一廠亦嘗試配製小紅泥等，甚至使用時部份壺品會有莫名驚裂的情狀，自然無法因應80年代宜壺大量且快速商品化的製程，自然而然就被紫砂所取代。另由紅泥與紫砂標準壺產量於文化大革命前後的消長變化，以及六O至八O年代初期宜興商品壺大量出現「內紫外紅」的現象，亦可看見端倪。八O年代初期，紅土逐漸取代朱泥與小紅泥成為標準紅壺胎土，1983年後併紫砂盛行，一廠紅土就是紫砂，宜興壺品其實就是「併紫砂」的天下，九O年代以後新朱泥壺崛起，但多非宜興一廠所製，這些現代的紅泥陶色亮麗，但溫度偏低且玻璃相重，陶聲脆亮，胎內添加物融合若不佳會致抗震性差，易裂變。

~~~石黃朱泥與紅土壺之適茶表現~~~
對茶人來說，「壺，乃侍茶所用」，個人因泡茶喜好對「茶具」常有主觀偏愛，或許會流於「執見」，但中國茶中除綠茶系外，現今各類茶系多推崇「宜興壺」做為泡茶器具，尤其以烏龍、普洱為最。朱泥古壺泡茶一定較好喝嗎? 以「成陶工序」簡要說說，一把老朱泥壺因緣際會適逢長期養土，溫和柴燒，堪稱細琢而成，只要燒成到溫，發茶性自然佳。援引前人文獻來談談朱泥與紅土壺泡茶茶湯的表現，其實徐珂《清稗類鈔飲食類》有提到一個新舊壺具與工夫茶的故事~~~
潮州某位富翁，好茶尤甚。一日，家門外來了個乞丐，瞪著眼看他說：「聽說您對工夫茶甚為精通，可否賞杯茶喝喝？」，富翁笑說：「你這乞丐也懂工夫茶道??」，乞丐說：「我以前也是富貴人家，因嗜茶散盡家財，今妻兒仍在，但靠行乞獨自過活。」，富翁因此泡茶請乞丐，他一飲而盡，接著說:「此茶是佳茗，可惜不夠醇厚，因為茶壺太新所導致；我有一把以前常使用的壺，不捨丟棄，有隨身帶在身邊。」富翁拿來一瞧，做工精細，壺胎泡養黝黑；開啟壺蓋，香氣清冽，富翁非常喜歡，馬上拿來泡茶，茶湯果然甘甜清醇，與一般茶壺不一樣，當場要向乞丐買，乞丐說：「我不能將它全賣了，這把壺價值三千金，今天賣一半價格給您，我拿這一千五百金振興家業，但請您答應我以後能常常到您府上，與您品茗清談，共享此壺，如何？」富翁當場高興地答應，馬上拿出一千五百金讓乞丐拿回重建家園，隔沒幾個月，乞丐果然就又登門造訪，此後天天到富翁家與他品茗清談，自此成為莫逆之交。
這個故事，看在筆者眼裏，對朱泥、紅土適茶性更有所體，台灣茶道雖有別工夫茶道，但兩者在精緻屬性上深具淵源。不少壺家現今所提的「新朱泥」理念，筆者認為即使不論非趙莊礦層之差別，其破碎工法、煉泥程序及窯火變異等製壺要因都與早期及古法不同，泥澀火急，其適茶性與趙莊老朱泥壺相較，實不宜相提並論。
現今工商業社會講求效率、精簡、快速，都市人的喝茶人文，已漸受文化「速食」影響，一些優質人文元素多因製程變革消失，茶道看似堅持傳統，其實在泡茶用水、壺具、爐火上多因科技月異日新產生變革，逆滲透水替代泉水，電磁爐替代炭火，部分宜壺用泥已添加氧化鐵、氧化硅，既存傳統價值已略形扭曲。科技，使人類生活更形便利，在改變之際了，懂得留存好的傳統元素，。朱泥與紅土的差別，問茶人最清楚，以同一壺水，品一款老安鐵，用上朱泥與紅土標準壺，優劣立判。近期分享五O至七O年代石黃朱泥壺品給幾位資深茶友，大夥兒在適茶性上對朱泥壺頗為驚嘆，甚至回想起20多年前初入社會時，曾購入的小紅泥壺品，其泡茶時茶湯醇厚的適茶表現，清晰地勾勒出一致性。壺家常說:「宜興土，成陶後呈雙氣孔狀，泡茶湯水活潑，茶葉久浸不餿。」援引八O年代的陶研所報告確實如此，但傪了氧化鐵的紅土呢? 其成陶後胎土結構實已變異。

「壺緣，福緣」，朱泥壺與紅土壺因時空因緣而產生，讓近年來熱衷於識茶的筆者，對其優良的泡茶特性，更有更深層的體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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